吕品晶:乡村建设是“形的塑造激活神的那部分”

发布时间:2024-07-30 11:16:51 来源:艺术中国

改造后的公共空间为民俗活动提供了场所(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

艺术中国:我最早对您的关注是从贵州雨补鲁村的乡建开始,您对村子的陈氏祠堂、榕树小广场、寨门这些公共空间的改造非常贴合古村落的环境,为村民的生活带来了活力,这块您能具体再谈谈吗?

吕品晶:传统村庄有空间结构和空间序列,村子的人际关系也有一种社会结构,传统村落的肌理,空间序列和人际关系的秩序也是依附在整个空间结构里。

很多传统村庄很有秩序,不像现在的村子户户各自为政,互不关照。它有公共空间,有祠堂,牌楼,公共生产性用房等,它都在传统意义的集体关系下,形成了一个很有秩序的空间系统。雨补鲁村和后来改造的板万村一样,曾经都很有秩序,但是因为现在乡村的社会结构不断变化,这种秩序就逐渐丧失了。很多原来的公共空间被挪用,或者私有化了。真正服务于集体的空间、相应的设施都已经不存在了。

今天我们希望村庄具有活力,那么相应的集体意识,共同体的意识,或者一种共同的价值理念的回归,就变得很重要,否则还是缺少秩序的组合,不是一个很有机的社群或者生命体,一个乡村聚落也是因为有这个秩序的存在才具有活力。

艺术中国:您曾经说乡村建设是“形的塑造来激活它神的那部分”,为什么对村子的公共空间改造有助于村民的公共生活和精神空间的恢复?

吕品晶:传统的农耕文化有它的合理性存在,村民忙时耕作,闲时读书,或者做其他事情,毕竟农业劳动有季节性,这也是乡村节气,节日比较多的原因。传统村子往往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村民的聚落,他们有公共空间,比如祠堂和一些设施。

后来随着村民外出务工等各种原因,原来凝聚族群、村落的一些事件、活动和节日,人群的集聚越来越少,这些聚集空间慢慢荒废,特别是乡情关系淡漠后,这样的活动就断绝了很长时间。这就造成了乡村集体意识上涣散,观念上杂糅,次序上失序的问题。

如果现在的村庄只有居住功能,缺乏公共空间和设施,村民的交往就很难产生,邻里关系会越发疏离。另外市场经济也打破了通过事件凝聚族群的活动。比如以前盖房子,村民会互相帮扶,现在盖房子就需要以货币结算。原来婚丧嫁娶也可以在公共空间完成,现在就去饭店了,还有村民在晒谷场、打谷场等地也会产生交往,现在这样的条件比较缺乏。

从建筑师角度来说,我觉得可以通过村庄空间的重新梳理,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对村民的共同体意识建立起到修复作用。实际上这两个村子的改造也很好地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当然这个作用也需要不同部门去做相应的持续推动。

改造后的板万梦想家小学(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

艺术中国:您在雨补鲁村和板万村通过一些空间改造,推动了刺绣、织布、酿酒等传统工艺的传承复兴,开展了乡土美育工作,这已经从建筑领域进行了广泛的文化延伸,您做这些事的初衷是什么?

吕品晶 :我们做传统乡村改造和空间建设,最根本的目的是要让村子更有活力,无论是经济还是社会生活,否则盖了漂亮房子,不能有相应的活动,可能就闲置在那儿。所以乡村建设者对于村子要有更深入的认识,即使我们只改了一个很小的宗祠,也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唤起他们对于族群的集体认同,否则他们的关系就会越发淡漠,甚至因为一点小矛盾翻脸。我们通过空间营造,建筑改造凝聚人心,让他们共同去建构邻里关系和谐的人居环境。

雨补鲁村改造以前,家家户户的老人就坐在门口晒太阳,现在有了榕树广场、陈氏宗祠,还有土地庙,村民就有了更多的交流,村里的妇女和老人们更愿意聚集在这样的公共空间,他们带着自己的手艺活儿,边做边聊天,我觉得这些工作能够推动他们邻里关系的修复。我们在板万村也建设了风雨桥、非遗传习所、布衣族戏台,还有希望小学扩建,小学里设置了乡土美育教室,我们还在小学、村委会、戏台、篮球场,建设了一组更加具有公共性,更有文化性的服务空间,我们希望通过一些空间改造为村民提供更多的聚集空间。

我们还建设了大食堂,食堂除了固有功能,还延展到生活空间,比如举办红白喜事和其他活动。我们也关注村民的祭祀活动,对他们的山神庙及周边环境做了相应的提升和改造,使不同公共空间发挥不同功能,在不同的时间去使用。

改造的锦绣坊(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

先锋厦地水田书店(摄影:刘鹏飞)

艺术中国:这些年建筑师在乡村做了很多网红建筑,但有人认为它把乡村过于景观化,您怎么看?

吕品晶:网红建筑有一个好处就是引流。比如屏南县厦地村做了一个先锋厦地水田书店,很多人奔着书店来到厦地村,书店为村子带来了人流,就带来消费,带来新业态。我觉得网红建筑也是一种方式,也是一种内容,这属于把有限的资源有效地利用,且需要融入整个村子的发展生态。网红建筑如果只是以打造景观为目的就值得商榷。

艺术中国:从设计介入乡村的角度看,当下还是以建筑设计案例进入乡村较多,对于体量较小的产品设计、包装设计在乡村还很薄弱,您认为是怎样的原因?

吕品晶:建筑师下乡相对来说是一种成熟的操作模式,产品设计、包装设计在城市里是一种相对成熟的甲乙方关系,而到了乡村就不同了,因为乡村可以交易的资源很分散,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做很多组织和整合工作,下一步才有可能去做设计推广的事情,所以下乡者要有这样的一种意识和能力。

艺术中国:您曾经在央视的经济大讲堂栏目里面介绍过普陀的墙体渔民画,有一部分学者认为墙绘会破坏乡村原始风貌,您怎么看这一问题?

吕品晶:传统乡村建筑的墙绘只是山花、门楣、犀头等建筑装饰的一部分,现在把大量的空白墙面被用来做主题性创作,我觉得是比较简单的做法。当然有一些缺乏资源的乡村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将村子的历史文化,生产生态等内容用墙绘的方式展示出来,作为一种公共美育或科普教育的手段也可以。具体到普陀村,本地乡土画家通过绘制渔民画让村民获得收益,同时也形成了当地的一种文化。

2020年,中央美术学院调研团考察驻云南大理剑川传统工艺工作站(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

“乡村,未来”展览现场

艺术中国:现在对于乡村的未来有很多说法,有人说中国处在城市化的快速发展阶段,很多农村人还要到城里发展,乡村真正发展需要等到城镇化之后;库哈斯的“乡村,未来”展览中探讨了在全球视野下,未来乡村作为再次定居和生存的地方的可能性,那么您认为乡村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

吕品晶:我觉得乡村一直在发展。今天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因为城市化快速发展,把乡村的人才和资源都抽走了,但我觉得这个过程也差不多结束了,现在城市化已经从高速发展到显著放缓,这是由市场所决定的,也有产业发展的限制,城市不可能无限扩张。特别是还有很多新技术发展,带来了产业结构调整,大量机器人的使用取代了很多人力。

我觉得形势也蛮严峻,将来这么多人口,怎么有事情做?我觉得乡村至少有土地,乡村宜居的生活方式,跟自然更接近,人际关系更和谐。怎样在城市发展的基础上,让城市和乡村的剪刀差缩小,城乡居民获得共同发展的机会,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

当我们在消除了农村和城市的一些政策上的限制之后,城乡之间就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不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追求,有些人可能更愿意生活在乡村,有些人可能更适合生活在城市,并没有孰高孰低的问题。

当下乡村的优势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我觉得还要立足于乡村的资源禀赋,做好乡村发展工作,我对未来乡村发展还是非常乐观的。

(受访人:吕品晶 采访人:刘鹏飞 资料来源:吕品晶)

吕品晶

吕品晶教授系中央美术学院党委委员、副院长,负责学院对口扶贫工作的统筹与布署。同时,作为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第四工作室导师,多年来致力于“文化乡建”的研究。他以央美人的时代担当,将建筑师的专业所长、美院的人文艺术优势与贫困地区的具体需求结合起来,长期投身我国乡村建筑规划与乡村振兴的探索,特别是在传统村落改造与保护,传承乡土文脉、修复村落文化生态,激活乡村内生动力,促进地方经济及文旅产业发展等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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